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食堂靠角落的一張大桌，程徹坐在那兒，他手裏慢條斯理剝著雞蛋殼，長腿悠哉哉支在桌外。
桌上放著幾盤早點，賣相一般，但口味還行。
林時初買了瓶酸奶，又在窗口買了塊棗糕，端著一起過去坐。
馮斯文趕著回班裏值日，這會兒沒跟過來。
程徹見她過來，倏然又想起那張大門照片：“你錢包裏的照片，東大，是目標嗎。”
“其實我之前也沒什麽目標，我爸媽還想讓我出國，我自然就沒考慮過這些。”林時初擰開蓋子，順手揩走瓶口的水汽，“去年市一中和成中有過一次交流活動，成中優秀畢業生返校宣講，我當時在臺下坐著，記得有一個叫陳知讓的男生，東大法學，大二，然後我又從同學那兒聽到一些關於他的事跡，再加上本來就傾向於法學，一來二去，就覺得東大也不錯。”
林時初和那種標準意義上別人家的孩子差不多，中規中矩，成績優異，從小到大都是親戚口中的正面教材，會雙簧管，還會小提琴，什麽都會一點，又什麽都不精。
如果再仔細盤問一下她喜歡什麽，她甚至張口還一下子說不上來。
林時初沒有特別喜歡的東西，那些七七八八的技能都是爸媽報班讓她去學的，她負責按部就班地上學，考試，關於以後，關於未來的一切她都沒想過。
都是爸媽安排好了，她照做就可以。
對於放在錢包裏東大的照片，也是在那場宣講會上偶然領到的。
當時一起領到的好像還有一個手環，不過不記得落在哪了。
程徹之前聽劉雲霞提過這事兒，此時手上蛋殼剝到一半，忽然沒了耐心，丟回了碟子裏：“你是準備高考，還是，出國。”
“應該是高考，我爸媽那邊還在打官司顧不上管我，而且我也不那麽想出去，在外面連個朋友都沒有。”
林時初吃了兩口棗糕，這東西她之前不愛吃，是來了這兒才忽然喜歡上的。
說句讓人笑話的，“出國”這兩個字在程徹碰到她之前，遙遠到好像這輩子不會出現在他耳朵裏。
鎮上人走去城裏就算是邁出一步了，剩下的人大部分壓根就沒想著要出去。
林時初等吃完那塊棗糕，擡眼，清澈的眼睛動了動，發現對面的人根本就沒動筷，碗裏的粥也剩了大半。
碟子裏那枚雞蛋像是格外難剝，蛋殼連著蛋白，繼續剝完估計都要小上一圈。
程徹不動聲色地望著她，懶洋洋的：“吃好了？”
“你不吃嗎。”林時初指了下他跟前的東西。
“早上沒胃口。”
他一直是這樣。
從食堂出去那小段路，程徹手自然放進兜裏，幾乎是避無可避又摸到了那張表面光滑的一寸照。
姑娘走出去幾步，回頭瞧他：“你怎麽不走啊。”
他模糊應了聲：“來了。”
-
晚上放學，林時初被馮斯文拉去校門口文具店挑幾個新本子。
差生文具多，馮斯文毫不避諱地拿這句話形容自己：“我就是喜歡買本子，還喜歡貼手賬，而且我都摸出規律了，這家文具店每月月初都會到一批新貨，晚了就挑不到好看的了。”
林時初雖然沒她那麽狂熱，但偶爾見到漂亮的，也忍不住想買回去。
馮斯文前前後後選了幾支筆，貼紙，膠帶，還有三個厚皮本子。
林時初買了兩包卡片，明知道這東西買回去純屬放著落灰，但當下就是下想要。
馮斯文拿了個籃子過來，把東西一股腦往裏放：“時初，咱倆的放一起結賬，滿88還能打折。”
“好啊。”林時初就兩包卡片，放進去騰出手，剛有空看一眼手機。
手機上有一條未接來電，是劉雲霞打過來的電話，剛剛手機靜音，沒聽到。
雖然有聯系方式，但劉雲霞從沒給她打過電話，而且這麽晚了，會不會有什麽事。
馮斯文過去排隊結賬，林時初照著號碼回撥了過去。
筒子樓裏，屋門大開著，家裏的碗筷從客廳一路碎到了門口過道上。
打翻的抽紙盒摻和著湯湯水水的飯菜，原本放在電視機櫃上的日歷，擺件，也統統被扔在了門外。
水培花瓶碎裂，裏面幾支綠植東倒西歪地橫在地上。
程徹原本是放學回來拿兩件換洗衣服，沒曾想都沒進門，就看見跟前這一地狼藉。
這場面比遭賊了還離譜。
房門大敞著，程徹進屋就聞到一股揮之不去的酒味。
屋裏沒有人在，但不難猜想剛剛發生了什麽。
多半是程建軍喝了點兒酒又發瘋，在這地方又摔又砸。
程徹順手撈起地上的毯子放回沙發上，擡腳把地上那堆雜物推開，無聲的在旁邊坐下。
他臉上沒有憤怒，沒有傷感。
更多的是像劉雲霞一樣的麻木。
暖調的燈光鍍在他肩頭，程徹稍彎著腰盯著地面，胳膊隨意搭在腿上，整個人只剩下一種濃濃的無力感。
他厭惡這個地方，厭惡這個家。
有時候也會連帶著厭惡堯山的一切。
其中包括這兒的人。
就眼下這種日子，他都想不通劉雲霞依然願意湊合過下去的意義是什麽。
不如一拍兩散，各過各的。
手機在校褲口袋裏發出幾聲悶響，程徹從裏面摸出來，接聽：“餵。”
“你們還沒放學嗎，我剛剛給時初打電話她也不接，我緊跟著你爸出來的，但是下樓就看不著他上哪兒了，想和她說讓她先別回去，去你那兒待著。”劉雲霞聲音有些急。
程建軍之前在礦上喝多了酒跟人起沖突，出手打過人，差點去蹲監獄，劉雲霞是怕他這會兒正在氣頭上，出去再惹事。
程徹聲音更低了些，透著濃重的疲憊：“放學了，可能是沒看到，我等下再給她打。”
“你記得打，我先去找找你爸。”
“嗯。”
通話結束，程徹在手機上找到林時初的號碼，在尚未接聽的嘟嘟聲裏，他餘光撇到一抹紅，是剛剛拿手機不小心順出來的一寸照。
照片上林時初穿著市一中的藍白校服，紮著高馬尾，額角散出些柔軟碎發，畫面簡單，又足夠耀眼。
林時初回撥過去的電話打了兩次，對方都在通話中。
她和馮斯文從文具店出來沒幾步，就看見路邊有個人跌跌撞撞地走著。
男人身形高大魁梧，仔細看，還有那麽些熟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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馮斯文趕著回班裏值日，這會兒沒跟過來。
程徹見她過來，倏然又想起那張大門照片：“你錢包裏的照片，東大，是目標嗎。”
“其實我之前也沒什麽目標，我爸媽還想讓我出國，我自然就沒考慮過這些。”林時初擰開蓋子，順手揩走瓶口的水汽，“去年市一中和成中有過一次交流活動，成中優秀畢業生返校宣講，我當時在臺下坐著，記得有一個叫陳知讓的男生，東大法學，大二，然後我又從同學那兒聽到一些關於他的事跡，再加上本來就傾向於法學，一來二去，就覺得東大也不錯。”
林時初和那種標準意義上別人家的孩子差不多，中規中矩，成績優異，從小到大都是親戚口中的正面教材，會雙簧管，還會小提琴，什麽都會一點，又什麽都不精。
如果再仔細盤問一下她喜歡什麽，她甚至張口還一下子說不上來。
林時初沒有特別喜歡的東西，那些七七八八的技能都是爸媽報班讓她去學的，她負責按部就班地上學，考試，關於以後，關於未來的一切她都沒想過。
都是爸媽安排好了，她照做就可以。
對於放在錢包裏東大的照片，也是在那場宣講會上偶然領到的。
當時一起領到的好像還有一個手環，不過不記得落在哪了。
程徹之前聽劉雲霞提過這事兒，此時手上蛋殼剝到一半，忽然沒了耐心，丟回了碟子裏：“你是準備高考，還是，出國。”
“應該是高考，我爸媽那邊還在打官司顧不上管我，而且我也不那麽想出去，在外面連個朋友都沒有。”
林時初吃了兩口棗糕，這東西她之前不愛吃，是來了這兒才忽然喜歡上的。
說句讓人笑話的，“出國”這兩個字在程徹碰到她之前，遙遠到好像這輩子不會出現在他耳朵裏。
鎮上人走去城裏就算是邁出一步了，剩下的人大部分壓根就沒想著要出去。
林時初等吃完那塊棗糕，擡眼，清澈的眼睛動了動，發現對面的人根本就沒動筷，碗裏的粥也剩了大半。
碟子裏那枚雞蛋像是格外難剝，蛋殼連著蛋白，繼續剝完估計都要小上一圈。
程徹不動聲色地望著她，懶洋洋的：“吃好了？”
“你不吃嗎。”林時初指了下他跟前的東西。
“早上沒胃口。”
他一直是這樣。
從食堂出去那小段路，程徹手自然放進兜裏，幾乎是避無可避又摸到了那張表面光滑的一寸照。
姑娘走出去幾步，回頭瞧他：“你怎麽不走啊。”
他模糊應了聲：“來了。”
-
晚上放學，林時初被馮斯文拉去校門口文具店挑幾個新本子。
差生文具多，馮斯文毫不避諱地拿這句話形容自己：“我就是喜歡買本子，還喜歡貼手賬，而且我都摸出規律了，這家文具店每月月初都會到一批新貨，晚了就挑不到好看的了。”
林時初雖然沒她那麽狂熱，但偶爾見到漂亮的，也忍不住想買回去。
馮斯文前前後後選了幾支筆，貼紙，膠帶，還有三個厚皮本子。
林時初買了兩包卡片，明知道這東西買回去純屬放著落灰，但當下就是下想要。
馮斯文拿了個籃子過來，把東西一股腦往裏放：“時初，咱倆的放一起結賬，滿88還能打折。”
“好啊。”林時初就兩包卡片，放進去騰出手，剛有空看一眼手機。
手機上有一條未接來電，是劉雲霞打過來的電話，剛剛手機靜音，沒聽到。
雖然有聯系方式，但劉雲霞從沒給她打過電話，而且這麽晚了，會不會有什麽事。
馮斯文過去排隊結賬，林時初照著號碼回撥了過去。
筒子樓裏，屋門大開著，家裏的碗筷從客廳一路碎到了門口過道上。
打翻的抽紙盒摻和著湯湯水水的飯菜，原本放在電視機櫃上的日歷，擺件，也統統被扔在了門外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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程徹原本是放學回來拿兩件換洗衣服，沒曾想都沒進門，就看見跟前這一地狼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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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臉上沒有憤怒，沒有傷感。
更多的是像劉雲霞一樣的麻木。
暖調的燈光鍍在他肩頭，程徹稍彎著腰盯著地面，胳膊隨意搭在腿上，整個人只剩下一種濃濃的無力感。
他厭惡這個地方，厭惡這個家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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就眼下這種日子，他都想不通劉雲霞依然願意湊合過下去的意義是什麽。
不如一拍兩散，各過各的。
手機在校褲口袋裏發出幾聲悶響，程徹從裏面摸出來，接聽：“餵。”
“你們還沒放學嗎，我剛剛給時初打電話她也不接，我緊跟著你爸出來的，但是下樓就看不著他上哪兒了，想和她說讓她先別回去，去你那兒待著。”劉雲霞聲音有些急。
程建軍之前在礦上喝多了酒跟人起沖突，出手打過人，差點去蹲監獄，劉雲霞是怕他這會兒正在氣頭上，出去再惹事。
程徹聲音更低了些，透著濃重的疲憊：“放學了，可能是沒看到，我等下再給她打。”
“你記得打，我先去找找你爸。”
“嗯。”
通話結束，程徹在手機上找到林時初的號碼，在尚未接聽的嘟嘟聲裏，他餘光撇到一抹紅，是剛剛拿手機不小心順出來的一寸照。
照片上林時初穿著市一中的藍白校服，紮著高馬尾，額角散出些柔軟碎發，畫面簡單，又足夠耀眼。
林時初回撥過去的電話打了兩次，對方都在通話中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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